锡良案头上搁着王汝贤的报告。

刚刚就任督练公所参议官的陈宧，从延吉赶回奉天城的吴禄贞，加上李尧，锡良的军事铁三角在总督府书房里聚首。

吴禄贞风尘仆仆不掩兴奋之情，手里捏着同盟会宋教仁在1906年就编成《间岛问题》一书，还有柏文蔚从朝鲜收集到的朝鲜国旧地图，两方面印证得出间岛就是华夏国土的结论，可谓证据确凿。

锡良依旧很头疼，小池张造与驻朝鲜的倭国统监府遥相呼应，胡搅蛮缠。

倭国方面把间岛问题、奉天城与满铁附属地之间的十间房问题、南满铁路大石桥-营口支线问题、抚顺烟台煤矿开采问题、大仓在本溪湖非法开矿纠纷问题......等等糅合成一团，试图搅浑局面，再浑水摸鱼。

交涉使邓邦述虽有游历欧美的经历，但本身性格较为谦逊文雅，面对咄咄逼人的小池张造，颇有招架不住之感。

倭国在边境增兵，吴禄贞得了李尧的资助和军械，偷偷收编韩登举民团，吉林延边的新军协也稍有壮大，但要应付倭军可能的进攻，则远远不足。

把第三镇全数派上去，除了加重边境对峙的态势之外，几乎改变不了双方实力对比的差距。但是第三镇的指挥权不在锡良手里，而在清廷的陆军部和军谘府。

“制帅，延吉间岛边界纠纷我方证据确凿，倭方如不退让则恐恼羞成怒，挑起边衅、酿成战争。请制帅上奏朝廷，请调至少两镇之兵增援关外，方能应敌，予外交上以强力支撑。”

吴禄贞的建议，锡良之前已经电奏清廷请调北洋第二、第四镇出关。清廷则以外交解决争端为主，把交涉权直接收到外务部。

此时的锡良得不到援军，又没了交涉权，只能徒唤奈何。

“绶卿呐，你辛苦了，此事本督已经上奏朝廷，自有裁处之法。”

李尧用胳膊肘拐了吴禄贞一下，微微摇头示意。此事已经无法在东三省总督的权限内办理，不要再让人为难了。

“是。”吴禄贞已经用尽全力，在边界上拔倭方偷偷设立的界桩，与倭方警察、军队在边境线上对峙，甚至孤身一人前往倭方谈判。

锡良转移了话题：“李尧，大仓喜八郎已经到达旅顺，他的代表岛田提出两国合办本溪湖煤铁开采事宜，你怎么看？”

“职下认为，本溪湖煤矿开采已经既成事实，可以谈。南坟庙尔沟铁矿不能纳入其中，否则大仓就是因祸得福，我们又白白的送出了庙尔沟铁矿的利权。”

“怎么谈？”锡良手里没有钱，如要合办本溪湖煤矿，肯定要对现有矿井、设备估算价值，奉天省以官方或者个人出资与之合办。

“请以傅文平为谈判代表，交涉局、司为辅助。”李尧没有直说，本溪湖煤矿的重要性，早已经成文放在总督的案头。

倭国方面已经知晓李尧对本溪湖煤矿势在必得，否则就不会有小池张造的贸然见面。私下交流不成，小池就把事情闹到官面上，那么就以官面上的傅文平去应对好了。

不能指望交涉司邓邦述，从而受到避居彰德府老家垂钓养病的袁世凯影响。

谁敢说此时的袁世凯不希望把第二、第六两镇开到关外？谁又敢说袁世凯不想借助倭国人实现东山再起呢？

锡良想到了，李尧也想到了。

“此事就由傅文平主办，我给他一个督署右参赞的身份，便宜行事。二庵，该你说一说了。”

陈宧字养銛，号二庵。

“第二混成协和暂编第四十七混成协合流一事，卑职个人认为不妥。”

陈宧瞥了一眼李尧，说道：“北洋系统存在已久，底蕴深厚，第二混成协营以上官弁皆由袁项城亲自指派，整体性极强。李尧所部新建，多是新兵，容易被人影响，两军合流，前景堪忧。”

吴禄贞刚回来，听说此事后有些诧异，与李尧交换眼神后默默思索片刻，说道：“制帅、陈参议官，卑职两次任职东三省，与第二混成协、第三镇和吉林新军多有交往。卑职以为，下级官兵可争取，中、上级军官则难为己用。”

站在同盟会的立场，也站在亲贵良弼和总督锡良的立场，对北洋新军的观感竟然高度相似。

李尧一直在观察陈宧，此人看似文弱，实则心智深沉，又跟随锡良多年更得信任。如今意见相左，还是要沟通、交流，让对方欣然接受才好。

“制帅、参议官，东三省两面受敌，新军编练是当务之急，尽快成军是好事。但是新军编练的核心还是在于，练成内安百姓、外御强敌的新军。练兵，重在思想引导，强在军人气质的塑造。”

“职下以为，暂编第四十七混成协在军人气质上胜于第二混成协。”

“王协统提出调拨所部入列我部，有掺沙子的本意，但只要处置得当，沙子会在暂编第四十七混成协变成金子。”

“参议官，我认为此案可以拖一拖，熬一熬王协统的性子。理由当然多种多样，比如要上报陆军部请准，比如要协调两部官长，比如......”

“王协统再提此事，则可答允并设立限制。因我部仅有1600兵员，所以只能接纳一营之数，且需要打散重编。故而营级军官难以安排，还需第二混成协妥善安置。”

一口一块，蚕食之策。

陈宧闻言心领神会，点头微笑表示认可。

吴禄贞也是心有所得，寻思：自己手下有五十骑，可以充分利用来消化一部分吉林新军。

锡良见麾下军事三台柱达成一致意见，心情愉悦，连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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