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起床了。

李牧寒。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不断萦绕在李牧寒的耳中。

他似乎睡了很长时间，耳边的声音他也很熟悉，但是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母亲已经把你的本质从世界之心里抽离，但很可惜，你们的联系太深，无法彻底切断】

【别担心，你的诞生本来就是受到了多方面的影响，你可以说这些是一种诅咒】

【但我想按照你的性格，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这些吧，只要你仍然是李牧寒，你就割舍不掉这一切】

【但是别担心，母亲会看着你的，直到你和这个世界再无联系的那一天，母亲会亲自来接你，去往那我们的世界......李牧寒，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现在，享受你的人生吧】

【该起床了】

李牧寒慢慢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身旁是医疗器械所发出的滴滴声。

他想要坐起身体，却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让她睡吧。”

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在配合进行各种研究，希望能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突破口让你醒过来......虽然从结果上看，你的苏醒和她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谁知道呢，或许冥冥之中你也听到了她的呼唤吧。”

李牧寒回头看去，就见岚芸正在操作着仪器。

他感觉岚芸似乎苍老了十岁，她的头发上也多出了许多的银丝。

“岚部长，兀会长的事......”

“已经过去半年了。”

岚芸淡淡地说道，她的手指机械地操作着屏幕，而后转过头看着李牧寒，她的双眸此时充满了疲惫，但也还是努力朝着李牧寒露出了一抹微笑。

“在那场浩劫之中，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但在你沉睡的这半年时间里，我们也都努力在走出那片阴霾。”

“不管怎么说，辛苦你了，孩子......还有，欢迎回家。”

李牧寒轻轻抱住了怀中的夏玥，揉了揉她的头发。

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有些迷糊，而后瞳孔慢慢收缩，最后她死死地抱紧了李牧寒。

“这次不走了......？”

“不走了。”

“真的......？”

“真的。”

...

...

翠微山的重建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虽然那场战斗发生在界域之中，可翠微山内部的超自然管理科是实打实地受到了损毁。

在各单位通力合作之下，现在这里也几乎焕然一新，而在那山巅小道馆的后院，立着一块墓碑。

少女身着道袍来到墓碑前缓缓跪下。

“师傅，徒儿今日完成了小学六年级的课业，数，数学不及格......但是我会努力的，还有，您留下来的正一教道法典籍，在仲亚大师的帮助下，我也开始学习了，有些难懂......”

少女两根手指交叠在一起互相缠绕着。

“唔，仲亚大师说，您留下的典籍大多涉及到了道门精髓，他隔行如隔山，无法给我提供太大的帮助，所以我可能要暂时离开天海市，玉廊市的魏局长可以指导我。”

“您放心，学业我也不会落下，等到十八岁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考上大学，混一个文凭！不，不对！不是混！是.......是拿到文凭。”

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人之后悄悄从道袍里拿出了两罐啤酒。

“师傅，虽然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我知道您喜欢喝酒，我从山下小卖部买的。”

少女扣开拉环，将啤酒洒在了墓前。

“师傅......我好想你啊。”

做完这一切，少女再也藏不住自己内心的悲伤，她坐在了地上，屈膝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小声地啜泣着。

而此刻，在那山巅处，踏着五彩祥云却不被人所见的麒麟每天都在看着少女。

云中隐隐浮现出了一抹青绿色，一头青色巨龙缓缓从云中浮现。

“你潜伏人间数百年，换了一副又一副的肉身，但却唯独对此子留存恻隐之心，倒是让我很好奇。”

麒麟没有说话，它似乎是在回忆，回忆那个阴霾笼罩世界的日子。

道人用唤灵符以自身命数的一半作为交换让麒麟现世暂时庇护住了翠微山。

当一切结束之时，它踏着祥云来到道人与那道童尸身边驻足。

【命数已尽，皆为天道，吾等无力回天】

麒麟告诉道人，即便是他也无法让人死而复生。

“我无意逆天而行，只求用我这残躯，用我剩下之命数，换得这孩子的一个未来。”

他跪在地上，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此刻他真正悟了何为道。

【好一个以命换命。】

麒麟似乎有些愤怒，此等行为，便是逆天而行。

【你如何敢将自己的命数与天道相提并论！】

道人缓缓抬头，脸上带着一抹凄凉又疲惫的笑容：“有何不敢呢，神灵大人，抬头看看吧，现在这个世界，何来天道，放眼之下皆是满目疮痍，天道何在，睁开眼看看吧，神啊，你们的存在并没有那么的伟大。”

“既然如此......为何不肯低下头，看看这可怜的孩子......放下你们那虚伪的自尊......给她一个未来吧......”

道人说罢将头磕在了地上。

麒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对这无礼之人降下神罚。

但很可惜，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它无可辩驳。

神确实没有那么伟大。

在这个世界的面前，在那些撕裂了世界的塔拉族面前，神也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既然做不到忽悠苍生，那便让脚下这一株幼苗......破壳而出吧。

【你可想好，你的命数本就垂暮，即便强行为其还阳续命，不过寥寥十年，这十年，真的就是你所说的未来？】

“是。”

道人抬起头，眼神坚定。

“这十年，是我许给她的未来，而这十年期限到来之时，也不会是她的终局，这十年，她足以成长到为自己开辟一个新的未来。”

【好......好一个开辟未来，人类，以命换命，你的灵魂将无法进入十殿审判，你的逆天而行将会让你成为连自我意识都不具备的游魂，经受万世不灭的苦难，就为了这十年，你真的想好了？】

麒麟的回忆到此为止。

它缓缓昂起头，看着山下生机盎然的城市。

“我并非对此子存有恻隐之心，只不过是看到了在这世界之上，你我皆为尘土，既然无法做到庇佑苍生，那便去救下眼下能救之人，仅此而已。”

青龙的头颅缓缓隐入云中，徒留下了一朵拖着长尾的祥云。

今天的天海市，应该会是一个好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