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若父皇遭遇李自成之手，朱家与李自成的恩怨岂止是普通的恩怨，更是上升至国恨家仇的极致。大明自开国以来，一直秉持着以孝治国的理念。举全国之力讨伐李自成，在天下人眼中，正是尽忠尽孝的典范，此举无可非议，大义凛然。若他放任李自成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天下的黎民百姓，岂能容忍？

“绝无可能！”崇祯皇帝严厉地凝视着太子朱慈烺，怒声斥责道：“国家可以灭亡，但民族的尊严和血脉绝不可断！建奴一旦入关，你认为李自成那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会是八旗铁骑的对手吗？”

太子朱慈烺默然不语，他心中认为李自成能从陕西一路打到宣府，其战斗力必定不容小觑。而辽东的建奴虽擅长骑射，但兵力不过十万之众。然而，李自成号称五十万大军，似乎足以将建奴淹没。

看着朱慈烺那不服气的表情，崇祯皇帝心中满是无奈。他深谙大明历史，对李自成的底细了如指掌。

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乌合之众，毫无战斗力可言。在冷兵器时代，精锐与乌合之众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精锐部队士气高昂，能够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不退却，甚至在逆境中发起反击。而李自成的这些农民军，一旦在野战中陷入劣势，溃败将是必然的结局。

李自成之所以能从陕西打到宣府，主要是因为他尚未遇到真正的强敌。他所进行的战斗大多是攻城战，很少在野外与敌人交锋。而八旗兵最擅长的就是野战！

崇祯皇帝深吸一口气，试图以实例说服太子：“你可知道宁武关的周遇吉？”

“儿臣知道。”

“他仅凭几千兵马，就让流贼在宁武关损失了近八万之众！”

提及周遇吉，崇祯皇帝又叹了口气。如今明末武将凋零，已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但宁武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流贼损失惨重也在情理之中。”朱慈烺依旧坚持己见。

崇祯皇帝终于洞悉了历史的残酷，明白了为何前代崇祯帝不让太子单独前往应天府。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太子，尚无法独自扛起大明江山的重任。

愤怒与失望交织，崇祯愤怒地跺脚，厉声斥责：“你身为国储，怎可如此无知！流贼虽善攻城守城，但在野战中却难有作为。面对建奴的铁骑，李自成若非死守，必将一败涂地。若他胜了，尚可庆幸；若败，北方将落入建奴之手，届时我华夏将遭受灭顶之灾！”

朱慈烺被父皇的怒火吓得瑟瑟发抖，只能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过了许久，崇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朱慈烺不过十六岁，仍需时间的磨砺与成长。但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亲自培养这位大明未来的君主了。他只能寄希望于为太子安排更多的贤能之士，助他一臂之力。

崇祯轻轻拍了拍朱慈烺的肩膀，沉声道：“若京城有失，朕将隐匿行踪，并留下一封亲笔信昭告天下，言明是建奴的细作毒害了朕。届时，你便可名正言顺地讨伐建奴，顺应天意民心。”

自古以来，只有师出有名的战争才能赢得百姓的支持。建奴入关时，吴三桂领兵在前，八旗兵紧随其后，他们打着为崇祯复仇的旗号冲进北京，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开门欢迎。因此，北方迅速沦陷。然而，当百姓们过了黄河，发现南明朝廷并非如他们所愿那般为崇祯复仇时，建奴才遭遇了真正的抵抗。

崇祯目光坚定地看着朱慈烺，沉声道：“若征讨不顺，你可联合流贼共同讨伐建奴。这便是朕为你定下的国策！你，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朱慈烺跪在地上，再次叩首。

“亡国可以，灭种不行！”崇祯一字一顿地强调道，目光如炬地盯着朱慈烺。他要求太子重复这句话，直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血性和愤怒，仿佛要将这份信念深深地烙印在太子的心中。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与父皇对视，重复道：“亡国可以，灭种不行！”这句话如同誓言，刻入了他的灵魂。

崇祯皇帝对朱慈烺的坚定回应感到欣慰，他郑重地拍了拍朱慈烺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纸条，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乾清宫。背影在朱慈烺的视线中逐渐模糊，仿佛带走了所有依靠和庇护。

朱慈烺目送着父皇的离去，心中的孤独与无助如潮水般涌来。前一刻，他还在潜邸中刻苦钻研帝王之道，期盼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下一刻，父皇的旨意却如晴天霹雳，将他派往南京监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任，他感到茫然无措，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

然而，皇家子弟从不轻言放弃。朱慈烺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坚定地朝着崇祯离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捡起那张纸条，随后从侧门离开。

王承恩从慈庆宫送信回来后便一直守候在殿门外，见崇祯皇帝走出乾清宫，他立刻紧跟其后。此时阳光虽然明媚，但宫外的气温却仍旧寒冷刺骨。王承恩看着崇祯皇帝在寒风中挺立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担忧。

大明朝如今内外交困，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位年仅三十四岁的皇帝身上。他自十七岁继位以来，已经勤勉地治理了十七年，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心血。然而，眼下的大明朝却风雨飘摇，这让王承恩不禁感到困惑和迷茫。

他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皇帝越是努力，大明朝的局势就越是动荡不安。难道这真是天意难违，大明注定要走向衰亡吗？这个念头让王承恩感到一阵恐惧，他急忙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继续跟在崇祯皇帝的身后。

“铛！”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打破了宫墙的沉寂。钦天监漏刻博士的声音隐约可闻：“午时已到，日正当中！”崇祯皇帝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感叹时光匆匆。他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和使命，也明白自己必须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然而，面对如此繁重的国事和民生问题，他感到自己力不从心、时间紧迫。

崇祯皇帝站在紫禁城的高墙之下，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仿佛在试图从这稀薄的空气中汲取一丝力量。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斑驳地投射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如同大明朝的影子，被无情地拉长，扭曲，直至模糊不清。这影子，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曾经辉煌的王朝，如今却如同夕阳西下，无力回天。

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沉默，如同历史的尘埃，沉沉地压在人的心头。大明朝的辉煌，那些金戈铁马、文治武功的日子，如今只能在史书的字里行间寻找它们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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